1945年8月15日,日本宣布无条件投降,但其后少数未被消灭的日本侵略者仍负隅顽抗。1945年12月27日——31日,我山东渤海军区主力部队在冀鲁豫部队、平禹县大队、齐禹县大队的配合下,向日、伪、顽发起了声势浩大的禹城大战。此战不仅是山东人民抗击日本侵略者的最后一战,而且是中国人民抗日战争的收官之战。
为了再现这场鲜为人知的抗日最后一战,德州市人大常委会原副主任、德州市党史专家库总顾问陈璞平寻访禹城大战目击者、参战者及参战将领后代,广泛查阅有关抗战历史文献,精心撰写了长篇纪实文学《最后一战》。以气势恢宏的笔墨,全景式展现了禹城乃至鲁西北人民的抗战历史,特别是对禹城大战的真实历史进程进行了全面、立体的展示。故事情节跌宕起伏,既有史料价值,又有文学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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禹城历史悠久,秦始皇时便在此设郡置县,称为“祝柯县”,汉高祖时改县名为“祝阿”。公元759年,唐玄宗李隆基为纪念大禹治水有功,亲赐祝阿县为“禹城县”,从此“禹城”这个地名延续至今,已有上千年之久。

次日清晨,四子搁下步枪,脱下军装,离开部队驻地,独自走了1个时辰,来到禹城县城东门前。抬头仰望,但见紫红色的铁皮城门紧闭,高高的门楼上方横镶着一块石碑,刻有“祝阿”二字,顿时想起8年前与白雪在县城高小相处的时光,不由得阵阵心酸。
禹城县城东西跨越奔腾不息的徒骇河,南北横穿一望无际的津浦线,岁月的积淀和浸润使它处处散发出独特魅力和文化气息,犹如一颗璀璨的明珠,在沃野千里的鲁北大平原上熠熠生辉。这里乃是大禹治水功成名就之地。相传数千年之前,黄河泛滥,九州受灾,大禹奉尧之命治理九河,徒骇河便是九河之中最凶恶的一条大河。大禹以坚韧不拔、百折不挠的毅力,持续治水13年,终成千古伟业。据说舜帝得知大禹治水艰辛,特派千年应龙前来协助。《山海经》记载:“禹治水,有应龙以尾画地,即水泉流通,禹因而治之。”从此,徒骇河由一条害河变成禹城的母亲河。公元1756年,乾隆皇帝下江南,路经禹城时,看到大河两岸一派繁荣景象,感慨万千,写诗赞道:“神禹治河乃最神,当时犹致人徒骇。三千年后智非禹,问胜此任谁能解……”(载《禹城县志》,齐鲁书社1995年版,第653页。)
禹城历史悠久,秦始皇时便在此设郡置县,称为“祝柯县”,汉高祖时改县名为“祝阿”。公元759年,唐玄宗李隆基为纪念大禹治水有功,亲赐祝阿县为“禹城县”,从此“禹城”这个地名延续至今,已有上千年之久。
禹城县城历史上曾几次修缮扩建。唐天宝十四年(755),安禄山、史思明起兵造反,史称“安史之乱”。为阻挡叛军进逼长安,公元759年,禹城守将李铣开决黄河大堤抗敌,致使县城毁于大水。战后,李铣便将县城向北迁至十几里之处地势较高的善村(李善人村),即现在的禹城老城,新建的县城“周九里三分,高一丈七尺,厚一丈五尺,池深七尺广倍之”,与济南群城同大。
明惠帝建文元年(1399),燕王朱棣为夺侄儿朱允炆的江山,以“清君侧”之名举兵南下,与明朝守军激战于德州一带,受到重创。朱棣夺取政权后,为报此仇,来了一次“燕王扫北”,在黄河以北大开杀戒。禹城正处其中,深受战争之苦。又经过近百年的休养生息,禹城才重新出现繁荣昌盛的局面。
从明嘉靖十三年至二十一年(1534—1542)的8年里,禹城县城几次得到重缮,特别是明万历四年(1576),为加强城防,对老城墙的外皮全部采用了砖砌,又在城墙的东、南、西、北修了4个城门楼子,并分别起了名字,东门叫“祝阿”(禹城的前身叫“祝阿”),西门叫“鬲津”(临近鬲津河),南门叫“禹迹”(曾是大禹治水之地),北门叫“都阳”(此地古称“督杨”,讹名为“都阳”),并建铺楼、熟堡17座。清乾隆三十五年(1770),又增炮台8座,外筑防洪护城堤3道。(参见《禹城县志》,齐鲁书社1995年版,第221页;李明文撰文,载《德州日报》2021年2月5日。)民国之后,军阀连年混战,尤其是韩复榘和阎锡山在这里多次进行拉锯战,生民涂炭,哀鸿遍野,多少亭台楼阁荡为寒烟,4块刻有城郭名称的石碑也随之流落民间,解放后只找到“禹迹”“祝阿”两块,被珍藏于禹王亭博物馆内,而“鬲津”“都阳”两块却杳无踪迹,甚是可惜。
这日巳时,四子来到城门下,想到这座历经沧桑的千年古城很快就要回到人民怀抱,心情一阵激动。少顷,他稳定一下情绪,对着城门楼喊道:“老总,能开城门不?俺想去西关找大夫看病。”
城头上的伪军不耐烦地道:“去,去,都封城半个月了,不知道呀?”
四子又喊道:“老总,要不你帮俺找一找叉子队长,就说他表哥谷子来了。”
那伪军听说是队长的亲戚,也不知真假,便去禀报。这把守东城门的伪军小队长叉子便是当年徒骇河阻击战中谷子舍命相救的新兵, 一听有人自称“谷子”来找他,心里“咯噔”一下,登上城楼,往下一瞧是四子,急忙让手下打开城门,将四子迎进城来。
叉子将四子带到僻静处,埋怨道:“兄弟,你好大胆子。小野现在就住在城里,李长庆也认识你。你大白天一人前来,不是自投罗网吗?”
四子似笑非笑地道:“听说俺这颗脑袋在鬼子那里值不少钱,你把俺交给李长庆,升官发财不都齐全了嘛。”
李长庆是负责县城防卫的伪自卫团长,叉子在他手下担任小队长。
叉子苦笑道:“四子兄弟,你别寒碜俺了。俺虽然穿着这身黄皮,不过是为了养活一家老小,丧天良的事情可没干过。”
四子冷笑一声道:“算你叉子还有自知之明,眼下小鬼子已经投降,你可千万不能一错再错。”
叉子小心翼翼地道:“兄弟给指条活路吧。”
四子道:“弃暗投明,给八路办事是唯一的出路。”
叉子问:“兄弟,你就说需要俺叉子干什么吧。”
四子说:“俺这次到城里办点事,明晚8点,把俺从东城门再安全送出去。事办利索了,就算你们是起义人员。”
叉子闻言大喜:“没的说,哥儿全听兄弟吩咐。”
四子离开东城门,沿着僻静小巷七拐八绕来到北街表兄家中。金山突然看见四子站在面前,大吃一惊。他知道日本人占领禹城不久,四子先是投奔民团李惠民,不久又参加了王克寇领导的八路军,哥俩儿已经8年多没有见面,今日肯定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于是简单寒暄几句,便问四子为何而来。
四子说:“当前的形势不用俺多讲,八路军攻城就在这几天,鬼子肯定是守不住县城的。你当了多年伪警察,虽无血债,但大小也算是个汉奸,解放之后不会有好日子过的,现在唯一的出路是给八路做点事,将功赎罪,争取做个起义人员。”
金山不停地点头:“四儿,哥的脾气你知道, 一辈子与世无争。当年也是为了你姑奶奶一家老小,才在警察所里当了这么个小小的保安股长,平时只管着登记户口,发个良民证,可没办过缺德事。谁愿当汉奸被人戳脊梁骨呀。哥今后好孬可全凭兄弟一句话了。需要哥做什么事,哥就是头拱地也要办好。”
四子说:“好!你明天去县政府找一个叫乔云先的文书取一份情报。”接着,四子把接头暗号告诉了金山。
当晚,四子住在金山家,两人同床共卧,彻夜长谈,感叹世事多变,得失无常,直到鸡叫方才入睡。
第二天,金山找机会见到乔云先,对上暗号。乔云先与金山同在伪县政府上班,彼此虽然熟悉,但平日并无深交,突然一下子对上暗号,吓了一跳。 金山忙解释是表弟让他前来接头,现在城里风声太紧,不方便抛头露面,只好由他代取情报。
中午下班,金山把情报带回家。四子没想到事情办得出奇顺利,十分高兴,午饭时还和金山小酌了几杯。因为和叉子约定的是晚上8点从东门出城,下午闲得无聊,明知不宜公开露面,但还是抑制不住怀旧的心情,想去故地重游一番。其实自从进城那一刻,四子脑子里便装满了白雪的影子,淡忘的往事一股脑儿又涌上心头,吃过午饭,竟鬼使神差般地离开金山家,信步向过去常与白雪散步的文庙走去。
文庙内,只见风景依旧,却早已物是人非。四子伤感片刻,又移步来到钟楼东侧,见空场多了些许摆古玩地摊的闲人,摆设的无非是古时文人书房及小姐闺房内的用品,看上去像是富贵人家之物,倒也精致。四子正信马由缰地浮想联翩,突然一阵熟悉的声音传来:“老板,这刀鞘怎么卖?” 四子定神一看,顿时怒从心起,原来是身穿便衣的小野带着几个随从正蹲在地摊前,为了买一把旧刀鞘在和小贩讨价还价,完全不像是一个杀人无数的狂魔。四子知道小野是个中国古董迷,却不知他迷恋到如此程度。日本天皇已经宣布《停战诏书》,在华鬼子现在朝不保夕,他居然还有闲心来逛古玩市场,淘宝捡漏。四子甚至有点分不清善恶之间哪个才是小野的本性。
四子不知,小野是自愿要求留守禹城的。原来小野出身日本武士世家,对中国武术非常痴迷。他原本是日军驻守禹城火车站的护路队小队长,东唐屠村时奸杀白雪得到那把飞天仕女刀,只可惜忙乱之中忘记带走刀鞘。常言道:好刀配好鞘,美女配英雄,无鞘的宝刀再名贵,也如同没穿衣服的富贵之人,显示不出品位和气质,刀的收藏价值也会失之八九。因此,一有空闲,小野便四处觅寻那把视为珍宝的刀鞘。日本投降后,小野甚至主动放弃首批遣返回国的机会,坚决要求调入第131联队山谷大队,继续驻守禹城。由此可见这把仕女刀在他心目中的位置何等重要。
此刻,小野正试图将一把短刀插进小贩的刀鞘内,然而试了几次,都没有成功。四子远远望去,一眼认出小野手中正是他丢失多年的飞天侍女刀,新仇旧恨顿时涌上心头。他按捺不住怒火,握紧双拳,不由自主向前移动了两步。就在这时,四子的耳边突然响起肖锋旅长的嘱托:“无论在任何情况下都要把党的利益放在首位,绝不能为一己之私恣意妄为,坏了大事。”
四子的头脑陡然冷静下来,慢慢松开双拳,悄悄离开文庙。
天近黄昏,城里大街上突然警笛哨声响成一片,4个城门都加了双岗。金山慌慌张张回来说:“四儿,不好了,你昨天进城的时候,有个伪军认出你,向鬼子报了信,现在小野和李长庆正带人满大街搜捕你呢。”
四子冷静地说:“别慌,你晚上8点前到西门附近放两枪,吸引鬼子的注意。俺和叉子约定好了,8点从东门出城。”
天黑之后,两人分头行动,一个向东,一个向西。四子对城里的大街小巷十分熟悉,一路上专走背街小巷,避开搜查的伪军,很快摸到东门。此时,叉子正焦急地在墙根下等候,看见四子出现,几个人又紧张又兴奋。
叉子说:“兄弟,鬼子今晚上在城门加了双岗,走大门出城肯定是不行了。唯一的办法就是用绳子把你从城墙上送下去。”
正说着,叉子手下一个弟兄来报,小野带着一队日、伪军匆匆而来。
就在此时,城西方向突然传来两声枪响,城里各处搜索的日、伪军立刻向城西围拢过去,小野却不为所动,反而加快步伐,转眼就要来到东门。
情况紧急,叉子肩背一捆粗绳,带着四子顺着墙梯迅速登上城楼,将绳索在垛口上盘了几圈系牢,让四子抓住绳索快溜下城墙。
四子抓住绳索,说道:“叉子兄弟,小野不会放过你的,跟俺一起走吧。”
叉子摇头道:“四儿,你来城里办大事,还能信得着俺叉子,俺感激不尽。你快走吧,再不下去就来不及了。”
四子一咬牙,抓着绳索溜下城墙,两脚刚着地,就听见城门楼上传来叉子的一声惨叫。四子不敢耽搁,弯着腰向城外猛跑,身后传来一阵枪声。不一会儿,他便消失在夜色中。
县城被攻克后,四子才知道,当时小野冲上城楼,见叉子放跑四子,暴跳如雷,抽出武士刀便将叉子劈成两半。
那天下起大雪,满天雪花飞舞,四子来到城楼上凭吊叉子。雪很大,城楼上像披了一床厚厚的棉被,洁白一片,唯独叉子被害的地方存不住雪,很快渗出红红的血迹,在白雪的映衬下愈发鲜艳。
金山后来说:乔云先以为四子被打死,情报没有送出去,心急如焚,第二天冒着生命危险亲自出城,把情报送到警备六旅指挥部。
许多年后,我在整理和收集禹城大战史料时,看到很多回忆文章说是一位叫焦云仙的地下党员亲自把情报送出来的。这位焦云仙是1939年的老党员,当时潜伏在县伪电话事务所做文书管理员,抗战时期刺探过很多有价值的情报,禹城解放后,先是在郭辛庄当区长,后来从华东化工学院离休。
提及为解放县城送情报这件往事,焦云仙道:“1945年8月10日以后,我住东街,有一个三青团员王振元和我是同学,我叫他给我写出门条,伪称出去查电线,出城后直奔大程南的姜园子,见到五区区长马华(韩哲一同志的父亲),他领着我见到部队曾政委,我将城里的情况讲一遍,并给他画了一张地图,要求他快解放禹城,我就回去了。第二天,禹城就解放了,沦陷八年之久的禹城县重见了光明。”(参见《禹城抗战记忆》,中国文化出版社2015年版,第1148页。)
后来我一直在想,或许焦云仙和乔云先就是同一个人,只因年代遥远,四子将“焦云仙”记成了“乔云先”?又或许是两个地下党员,各有所属,通过不同的渠道向外传递情报?不管怎样,禹城县城的敌人火力配备图终于送到了肖锋旅长手中,为攻城作战方案的制定提供了翔实的第一手资料,奠定了胜利的基础。
12月27日,就在国民党山东战区在济南举行日军投降仪式的同一天,八路军山东渤海军区警备六旅在黄河北岸的禹城县城打响了围歼拒降日军的第一枪。我后来采访肖锋将军的女儿肖南溪大姐,得知1937年9月24日,为确保平型关战役顺利进行,八路军第115师骑兵营在河北唐县倒马关阻击东援日军,打响八路军出师华北敌后第一枪,拉开了共产党全面抗战的序幕。肖锋时任骑兵营教导员,是战斗的主要指挥者之一;时隔8年,1945年12月底,禹城大战打响中日收官之战,肖锋又是此战的重要指挥者之一。历史如此巧合,令人感叹。
我抬头望一眼天空,那个模糊的身影在浑浊的记忆深处向我走来,慢慢地,所有的一切似乎越来越清晰。我突然感到羞愧,这么多年过去,我竟然将他从记忆中祛除得如此干净。(点击观看)
肖锋旅长说:“就在最近几天,日军渡边师团131联队山谷大队千余名鬼子进驻禹城火车站,企图在此负隅顽抗。这股日军就像扎在我解放区胸膛上的一根毒刺,若不及时将其拔出,必将后患无穷。”(点击观看)
爆破手们逐个清除碉堡。火光中,一座座碉堡前跃动着抱着炸药包的身影,轻重机枪刮风似的叫,炸药包“轰隆隆”震天动地。前面的战士倒下了,后面的再上;再倒,再上。小碉堡终于被全部清除。(点击观看)
嘹亮的冲锋号在空旷的田野上空回荡,我军战士以班、组为单位,似股股旋风卷了出去,每个人的脸上都充满坚毅的杀气,咬着牙、瞪着眼、呐喊着、咒骂着向前猛冲。(点击观看)
第十二章 合 围
第十三
章 格 杀
第十四
章 落 幕
第十五
章 铭 史

陈璞平,祖籍山东禹城,1961年12月出生。中共党员,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山东省十佳理论工作者。山东省德州市人大常委会原副主任,德州市党史专家库总顾问。酷爱党史研究和文学创作,出版有《迷航—1927陈独秀在武汉》《陈独秀之死》《母亲的红色之恋》《无字碑》《兵出渤海湾》《西风烈》《将军泪》《渤海女兵西征记》《乱世兄妹》等多部著作,尤其擅长撰写军事和历史题材作品,享有“红色作家”之称。作品曾荣获4届山东省精神文明建设“精品工程”奖等多项国家、省、市作品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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