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5年8月15日,日本宣布无条件投降,但其后少数未被消灭的日本侵略者仍负隅顽抗。1945年12月27日——31日,我山东渤海军区主力部队在冀鲁豫部队、平禹县大队、齐禹县大队的配合下,向日、伪、顽发起了声势浩大的禹城大战。此战不仅是山东人民抗击日本侵略者的最后一战,而且是中国人民抗日战争的收官之战。
为了再现这场鲜为人知的抗日最后一战,德州市人大常委会原副主任、德州市党史专家库总顾问陈璞平寻访禹城大战目击者、参战者及参战将领后代,广泛查阅有关抗战历史文献,精心撰写了长篇纪实文学《最后一战》。以气势恢宏的笔墨,全景式展现了禹城乃至鲁西北人民的抗战历史,特别是对禹城大战的真实历史进程进行了全面、立体的展示。故事情节跌宕起伏,既有史料价值,又有文学价值。
2月5日起,奏嘛新闻客户端推出长篇纪实文学《最后一战》连载,敬请收看。

禹城大战共歼灭日军1360人。其中,禹城火车站之战歼灭日军798人,解放禹城县城战斗歼灭日军260余人,晏城火车站之战歼灭日军300余人。此战之后,中国人民抗日战争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最终落幕。

1945年12月31日,深夜,子时。
新年即将开启之时,禹城大战落下帷幕,盘踞在中华大地上的最后数百名拒降日军终于在渤海军区八路军强势围攻之下,放下武器。
随军记者吴化学写道:
战斗胜利结束,798名拒降的日军被悉数歼灭了!在南北长达20里左右的津浦铁路两侧,满布了侵略者的伤兵、尸体、饼干、大米、军毯、皮鞋、洋刀……和打伤的战马。缴了枪的日本士兵们抹着眼泪,用“自来火”对自己的战友进行着火葬——他们预备将这骨灰带回国去交给他们的亲人。他们三五个带了失意的心情,架着伤兵,向我军叩首作揖,要火、要烟,来来往往。在这胜败分明的带形战场上,除被我军打伤了脖子的山谷大队长在垂头丧气而外,全体日军士兵们脸上都浮起了暗淡的笑意,期望战争从此结束,他们就该回国了。
然而,这一切对于四子来说都无关紧要,重要的是,他终于亲手杀死了苦苦追踪7年的仇人,爷爷、父亲、大哥、白雪等无数被日本侵略者残害的无辜百姓可以安息九泉了。
图片(1946年1月渤海军区政治部编印的《禹城大战》小册子;吴化学,山东寿光人,曾任新华社中央记者组组长,时任渤海军区随军记者;1946年1月铁流创作的版画《禹城大战》;1946年1月5日,《渤海日报》刊登禹城大战告捷消息)
那天子夜时分,所有的枪炮声都停止了,大地一片寂静。淡淡的月光下,津浦铁轨漠然地伸向远方,被战火蹂躏的乱七八糟的旷野上到处丢弃着作战物资,大至三轮摩托车、92式步兵炮,小至军毯、饭盒,应有尽有。一具具残缺不全、血肉模糊的尸体静卧在雪地里,空中飘荡着浓雾一样的硝烟,带着一股湿热的血腥味儿,远远望去,就像一缕缕泛着饭香的炊烟,使得1天1夜滴水未进的两军官兵又诱发出无限遐想,更加饥饿难忍。一向军纪严格的日军俘虏此刻却像一群饿狼在拼命抢水喝,只喝得肚子快要爆炸方才罢休。禹城那时到处都是盐碱地,水里带着浓浓的土碱味,在四子口中却成了世界上最美妙的甘露,一口下去沁人心肺。
图片(参加禹城大战的我特务二团连以上干部合影)
近藤宏沮丧地描述战斗的结局:
昭和二十年12月31日,晚上6点多。在惨绝人寰的气氛中,不知是谁举起了白旗,战斗结束了,以完全不情愿、无法预测的形式结束了。这是一个无法用悔恨和悲伤来形容的结局。
由于极度的疲劳和战栗,忘记死亡的将士们坐在地上发呆。暮霭临近,血腥的战场唤起更多的鬼气,沉重的悲伤笼罩着官兵的胸膛,在那里没有一丝生存的喜悦,没有失去许多战友以及被打败的屈辱感,复杂的心情席卷全身,陷入无处发泄的情绪之中。将士们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似乎失去了生存的力量。
很快,将士们清醒过来,回到现实,环视四周,看到许多受伤的战友呻吟着、疾呼着,大家急忙投入抢救伤兵的工作中。官兵们几乎都聚集到山谷大队长身边,八路军骑兵队、步兵队将他们团团围住,举着枪,默默注视着眼前的一切。
八路军指挥官到达了,向身边走来。山谷大队长静静地取下腰间的军刀和手枪一起交给他,垂下了头。将士们也效仿山谷大队长,当场放下了所有武器。最终,全部都成为八路军的俘虏。
(近藤宏:《重庆攻击队》,东北新闻社1982年日文版,第195页。)
图片(禹城大战的日军俘虏;日军俘虏的脖子上挂着阵亡士兵的骨灰)
禹城大战结束了,严格地说,是这场旷日持久的抗日战争结束了,幸存的日本兵终于可以回家了。和平来得太过突然,刚才还在兵戎相见、生死相搏,时刻准备玉石俱焚,向天皇尽忠,转眼之间,劫后余生,却又享受到八路军的优待,真是恍若隔世,做梦一般。日本兵相互之间竟然莫名其妙地笑了起来,有的笑着笑着却又哭出声来,不知道为什么高兴,也不知道为什么悲伤,哭时像是喜极而泣,笑时又像是强颜欢笑。这支队伍本来早就可以平安回国与家人团聚,却又被一纸命令调来禹城,只因拒绝向八路军投降,遭遇一场恶战,在付出伤亡近半的代价之后,最终还是被迫缴械投降。这场作战究竟为了什么?难道普通士兵的生命就真的轻如鸿毛?可以肆意践踏?活下来的士兵实在想不通,宛如做了一场不堪回首的噩梦一般。他们此刻能做的,只是抹着眼泪撕碎太阳旗,浇上汽油,用打火机点燃,将同伴的尸体简单火化,以便将骨灰带回国交给他们的亲人。
一个僧侣出身的日本士兵开始为死者亡灵念经超度。瞬间战场上安静下来,只有单调的念经声音在空旷的荒野之上久久回荡。突然,一阵鼾声将这庄严肃穆的祷告打断,把那些伴随着念经声正在虔诚地闭目祈祷的士兵搞得不知所措。原来有个身心紧张的伤兵疲倦到了极点,一旦放松下来,便 再也抵挡不住困倦的袭扰,刚被抬上担架便进入酣睡状态。那“神圣”的仪式感被这雷鸣般的鼾声一扫而光,显得十分滑稽。有个士兵忍不住低声笑起来。不一会儿,所有人被引得笑声一片,就连那个一脸虔诚念经的士兵也咧嘴傻笑,再也念不下去了,完全不像是一群刚从生死线上回来的俘虏,和平就是这么简单、快乐!
就在八路军和民兵忙着包扎伤员、打扫战场的时候,谁也没注意四子何时走进了东唐村。7年过去了,他竟然能在这样一个漆黑的夜晚,鬼使神差、准确无误地走进白雪舅舅孙财主的老宅。这座当年曾经显赫的大宅院早已破烂不堪,自从经历了那场鬼子屠村,这里便再也无人居住,院里长满1米多高的杂草,被惊扰的野兔和黄鼬在面前跑过。
四子站在空荡荡的院中,物是人非,满目疮痍,眼前浮现出白雪优雅的身姿,耳边仿佛又响起她那轻柔的笑声,往昔与她的美好温馨在心头泛起,不觉一股辛酸涌上喉来。他情不自禁地对着空荡荡的院落喃喃自语:“姐,四儿来看你了,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就在今天,我们和鬼子打了最后一仗,四儿亲手捅死了咱们的仇人。俺记得清清楚楚,前后左右整整一十八刀,把他捅成了血窟窿,你可以瞑目了。姐,你在天上寂寞吗?你给四儿布置的作业,四儿牢记在心。现在咱们终于胜利了,鬼子投降了,中国没有亡。你在天上
听着,四儿给你背作业 …… ”
四子清了清嗓子,像小学生一样倒背双手,仿佛老师就在面前,开始恭恭敬敬地背诵于曼青的散文《弟兄们上起刺刀来》:
每一个士兵都是那样热望着战争,其实他们不是有意在战争中想获得什么名利,也不是活的烦了想吃一颗子弹快快死去,而是受着正义的迫促,觉得非把生命献给国家不可,只要听一听他们的呐喊:“我们要是后退,便对不起父母,对不起祖国!”“我们要用头颅来换得中华民族的光荣!”这是令人多么钦佩的壮举啊!……
四子后来对我说,那是他背得最投入、最流畅的一次,抑扬顿挫,感情充沛,情绪激动,以至于声调越来越高:
敌人追来了,我们的弟兄却一点不显恐惧的样子,都装好了子弹向着敌人瞄准,又上起了刺刀直向敌人的脖颈刺去。我们前线的弟兄们没有一个不是和战争结下了不解之缘,就是挂了彩,抬到后方医院,也仍是声嘶力竭地喊:“杀!杀!”这种精神足能使我们中华民族复活、全世界的弱小民族复活。
四子背完散文,像是在等候白雪老师的点评,许久没有吭声。好一会儿,他突然仰面朝天,大声喊道:
“姐,你听见了吗?四儿在用心背诵,你听得见吗?”
言罢,他早已泪流满面。
2021年夏,我在东唐村采访,有位老人对我说:鬼子投降那年,他6岁,那天夜里,八路军在村西包围了火车站逃出来的鬼子。枪炮声停止后,孙财主的荒宅传来一个男人的哭声,那声音撕心裂肺,在夜空里久久回荡,疹人得很。此后,很多天晚上他都做梦,全是一个男人在哭。
半月之后,山谷大队被八路军渤海军区遣返,近藤宏以极其复杂的心境记录下他们回来的狼狈:
昭和二十一年1月14日,山谷大队的官兵默默向济南出发,没有粮食和水,又没有随身携带的东西,徒手旅行。有的士兵既没有上衣,也没有军帽。将士们忍受着饥寒交迫。这是一场毫无希望的死亡行军。15日下午,好不容易到达济南南部白马山兵营。
我在门口迎接他们,只见一群穿着杂七杂八服装的人缓缓地走来,有很多人头上挂着一层冰袋。山谷大队长就在这支奇怪的队伍的最前面,胡子拉碴,面容憔悴,不见人形,跟从前那个男子汉模样的山谷相比,简直发生了难以想象的变化,看来是真的从骨子里吃尽了苦头。
(近藤宏:《重庆攻击队》,东北新闻社1982年日文版,第208页。)
禹城大战共歼灭日军1360人。其中,禹城火车站之战歼灭日军798人,解放禹城县城战斗歼灭日军260余人,晏城火车站之战歼灭日军300余人。
自渤海军区中在禹城大战围歼拒降倭寇,中国人民抗日战争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最终落幕。
我抬头望一眼天空,那个模糊的身影在浑浊的记忆深处向我走来,慢慢地,所有的一切似乎越来越清晰。我突然感到羞愧,这么多年过去,我竟然将他从记忆中祛除得如此干净。(点击观看)
肖锋旅长说:“就在最近几天,日军渡边师团131联队山谷大队千余名鬼子进驻禹城火车站,企图在此负隅顽抗。这股日军就像扎在我解放区胸膛上的一根毒刺,若不及时将其拔出,必将后患无穷。”(点击观看)
爆破手们逐个清除碉堡。火光中,一座座碉堡前跃动着抱着炸药包的身影,轻重机枪刮风似的叫,炸药包“轰隆隆”震天动地。前面的战士倒下了,后面的再上;再倒,再上。小碉堡终于被全部清除。(点击观看)
嘹亮的冲锋号在空旷的田野上空回荡,我军战士以班、组为单位,似股股旋风卷了出去,每个人的脸上都充满坚毅的杀气,咬着牙、瞪着眼、呐喊着、咒骂着向前猛冲。(点击观看)
第十二章 合 围
第十三
章 格 杀
第十四
章 落 幕
第十五
章 铭 史

陈璞平,祖籍山东禹城,1961年12月出生。中共党员,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山东省十佳理论工作者。山东省德州市人大常委会原副主任,德州市党史专家库总顾问。酷爱党史研究和文学创作,出版有《迷航—1927陈独秀在武汉》《陈独秀之死》《母亲的红色之恋》《无字碑》《兵出渤海湾》《西风烈》《将军泪》《渤海女兵西征记》《乱世兄妹》等多部著作,尤其擅长撰写军事和历史题材作品,享有“红色作家”之称。作品曾荣获4届山东省精神文明建设“精品工程”奖等多项国家、省、市作品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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